一部并不需要剧情和太多表演的电影
在解读《长江图》的故事之前,不得不说的是,这其实并不是一部需要剧情或者故事的电影。里面所谓的魔幻爱情故事,其实更像是负责构建起所有导演想要表达的精神内核的一种“框架”。
秦昊饰演的高淳是一个船工,年轻时写过诗,因为在大城市混不下去,于是回到老家继承了父亲的货船。父亲去世后,高淳开船自上海向长江上游回溯,每次上岸都会遇到辛芷蕾饰演神秘女人安陆。高淳逐渐发现,安陆每次出现的地点都和船上一本诗集记载的地点完全吻合。
秦昊和辛芷蕾这一对在交错的时空中相遇的“旧日恋人”,呈现出的都是一种“去表演化”的表演,在大多数的时候,他们都是沉默的,彼此之间的对话不多,这大概也是导演杨超想要一种风格。饰演老船工的话剧演员江化霖就曾经因为有比较重的舞台腔,经常被导演要求“收一点”。
中间有很多情节碍于时长都被剪掉了,比如“小武”王宏伟饰演的“红卫”其实是一个保安,他和安陆之间的也有一段爱情故事。再比如张献民还客串了一个妻子患病在床的信号工,这段戏后来也被删了。
情节的删减也会造成叙事上的不连贯,但其实并不影响整个故事的走向。秦昊的表演算是正常发挥,有一个流泪的镜头令人印象深刻,但比起更惊艳的《推拿》,其实并没有太多惊喜。辛芷蕾的外形和她在电影里的气质,有一点神似郝蕾,对于当时第一次拍电影的新人而言,对安陆这个复杂人物的表现虽然偶尔也有生涩之处,也算是难得了。
一部把长江的美感拍成音乐的电影
长江上行驶的货轮开得并不快,伴随着发动机“嘟嘟嘟嘟”的声音,两岸的风景缓缓向后推移,这是“广德号”的节奏,也是《长江图》这部电影的节奏。
不得不说,《长江图》是一部非常美的电影,在淡化了情节处理的同时,拍出了一种纯粹的音乐式的美感。想象一下,天色昏暗的傍晚,在这条有着太多过去的河流上,行船穿过弥漫着雾气的山林,再搭配上低沉的大提琴和黑暗的哥特音乐……这种设定给为影像制造出来的张力已经让这部电影在视听上成功了一大半。
导演杨超本身就是黑暗系音乐的发烧友,也为这部电影特地购买了美国大提琴家David Darling、德国哥特乐队永恒沉睡,以及法国一个黑浪潮乐队的音乐版权。
李屏宾的摄影为影片加分太多,胶片更加柔和的颜色过度和颗粒质感非常适合来拍雾气茫茫的长江。由于补拍时李屏宾已经进组《聂隐娘》,后来补拍段落均由数字摄影机拍摄,虽然看得出这些数字段落做过胶片化的处理,但是对比依然明显。 再加上导演采风时自己拍的一两个素质相差很多的DV空镜,“胶片+数字+DV”和“长江+哥特音乐”这两套混搭,无需任何故事,所谓的“魔幻”色彩味道已经够足。
除了影像和音乐,电影中多次出现的诗文 也是这一整套视听体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10首诗中,有两首分别引用自胡适和网络作家乐小朵,其余的都是导演杨超自己写的。这些诗单看成色只能说一般,略显拙朴,但搭配画面足矣。
一部有着太多精神包袱的电影
在故事框架和视听系统已经建构出来以后,《长江图》也并不甘心只做一部“魔幻现实主义”的长江风光片。这部电影会被重视政治的柏林电影节选中,也并不是没有理由。
宗教信仰、女性主义、环保主题、失落文明……在一部电影里表现这么多议题既是《长江图》的牛逼之处,也是问题之所在。
货船穿过三峡大坝之后,高淳就无法像以前那样,在诗集中标注的地点遇到安陆。在接近尾声的一场戏中,高淳站在张飞庙里茫然望着江面,一个旅行团经过,导游介绍说现在的张飞庙是由旧址经过编号一砖一瓦搬迁过来的。偶尔出现的CG制作的水中巨兽,外型上极像是被很多人认为其灭绝是和三峡工程有关的白鳍豚。李白“千里江陵一日还”和杜甫“江间波浪兼天涌”的长江都已经不复存在,《长江图》对于三峡工程所带来的改变,态度多少是惋惜的。
影片中也涉及到了偷运稀有动物的情节,那批谭凯交给秦昊的黑鱼苗其实就是暗示。货船路过秭归,长江的对岸,正在搭建一栋巨型的钢筋铁骨,上面写着“打造宜居之家”。这些类似的环保主题在影片中反复出现。
辛芷蕾的角色所代表意象就更多了,一个反对体制化信仰的禅修者,一个带着一点基督气质,爱一切人也来者不拒的神性女性,以及“长江的女儿”?(在长江的发源地的雪山上,竖立着安陆母亲的墓碑)
在这个把抽象化的时空穿梭变得具象化的开放文本中,导演设立了太多可以解读的议题,也不惜用一些符号和旁白反复阐述,想说的太多,同时也说得太多,反而透露一种对自己和观众理解能力的不自信。
这并不是一部可以赢得大多数观众的电影,注定是一部爱的人会很爱,不喜之人也会厌恶的电影。它决不讨好任何一种观众,只面对作者自己,选择逆历史的洪流而上。也正是在批量生产的“山寨电影工业品”随处可见的当下,才更能理解到这部在精神层面上回溯长江的电影的可贵之处,以及我们如今的电影基因里到底已经失去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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