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的武汉之三
1959年至1960年的冬天感觉好象特别冷。刚刚才过了阳历年,天就阴阴的刮着北风,寒意直往骨髓里钻,夜里偏偏又下起了大雪。
我住在孙祖巷21号,房主是一个聋子婆婆。这是一栋木板树皮结构的二层楼房,由于年代久了还是怎么的,走路脚步稍重一点,就感觉房子直摇晃。楼上住着四户人家,哥嫂住的一间放一张大床,一个五斗柜子,还要留一个围桶(即马桶)。巷道两个人打个转身都难,没有上水也没有下水。如此狭窄的地方,我晚上睡觉就有点困难。总不能睡到马路上去吧——好在从后门上楼有一个木楼梯,大约五十多公分宽窄,楼梯下面可以放一张小小的竹床。这里就成了我夜间睡觉的地方。
我住在孙祖巷21号,房主是一个聋子婆婆。这是一栋木板树皮结构的二层楼房,由于年代久了还是怎么的,走路脚步稍重一点,就感觉房子直摇晃。楼上住着四户人家,哥嫂住的一间放一张大床,一个五斗柜子,还要留一个围桶(即马桶)。巷道两个人打个转身都难,没有上水也没有下水。如此狭窄的地方,我晚上睡觉就有点困难。总不能睡到马路上去吧——好在从后门上楼有一个木楼梯,大约五十多公分宽窄,楼梯下面可以放一张小小的竹床。这里就成了我夜间睡觉的地方。
楼梯底下阴暗潮湿,每到半夜,我的两条腿就直抽筋,抽得两条腿绷得紧紧的好难受——现在我才知道那是因为寒湿而引起的肌肉痉挛。
那天夜里,风卷着雪花从破门洞里直灌进来。天还未亮,两腿抽筋抽得疼痛难忍只好起来,被子上竟然出现了一层白霜!把被子卷起来,竹床上还有一层水。我后来作了首顺口溜:
破楼梯下暂栖身,夜夜难眠腿抽筋。
天空何物纷纷落?风卷雪花入薄衾。
这天,我已是两天粒米未进了,寒冷和饥饿驱使我拖着两条沉重的腿,茫然地在街上行走着。街面上白茫茫的,空无一人。不知不觉地来到了安乐巷41号,我舅舅住在这里。舅舅看看我,一声不响地打开了一条毛巾,我一看好高兴!毛巾里包着三个馒头。我不知馒头是从那里来的,一定是舅舅的保命粮。在我愣怔的时候,舅舅把其中的一个馒头递到我手里,说:“吃吧!”我呆呆接了,却忘了吃(决不是现在影视里那样立即狼吞虎咽)。正在这时,突然外面人声嘈杂,有人大叫:“捉强盗!捉强盗啊……”
什么强盗呢?我看了好一会,并没有发现什么强盗,只有一个和我年龄差不多,逢头垢面的小姑娘,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裳,正站在那里不停地颤抖。
什么强盗呢?我看了好一会,并没有发现什么强盗,只有一个和我年龄差不多,逢头垢面的小姑娘,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裳,正站在那里不停地颤抖。
原来是苕货他妈夜间晾在窗檐下未干的衣服忘记收回,早上听到竹杆掉落的声音,起来一看就发现这个小姑娘正拿着一根竹杆勾衣服呢。情急之下不觉就大叫起来。
人们无言地看着小姑娘,小姑娘却用两只眼直愣愣地看着我,眼睛好像带着勾。好一会儿我才明白:她在看我手上正拿着的舅舅给我的那个馒头呢!我想也没想,把馒头给小姑娘递了过去。小姑娘一把接住馒头就往嘴巴里送,啃了几口突然又把馒头揪下来一块还给了我。这情景被一旁的人看呆了,四周静静的,许久没有一个人说话。苕货他妈突然回转身从家里拿来了一件夹衣,给小姑娘穿在身上。
这个小姑娘我见过的。前几天在汉正街,看见她被别人撵着追打——也许是饿极了,受不了肚里燃烧的饥火,见别人在吃粥,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从人家粥碗里捧起一捧粥就吃。那被吃粥的人生气地撵出来,抓住她就打。她任凭别人打也不在乎,只管吃自己手上的粥。她从哪里来?没人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也没人知道。
人们无言地看着小姑娘,小姑娘却用两只眼直愣愣地看着我,眼睛好像带着勾。好一会儿我才明白:她在看我手上正拿着的舅舅给我的那个馒头呢!我想也没想,把馒头给小姑娘递了过去。小姑娘一把接住馒头就往嘴巴里送,啃了几口突然又把馒头揪下来一块还给了我。这情景被一旁的人看呆了,四周静静的,许久没有一个人说话。苕货他妈突然回转身从家里拿来了一件夹衣,给小姑娘穿在身上。
这个小姑娘我见过的。前几天在汉正街,看见她被别人撵着追打——也许是饿极了,受不了肚里燃烧的饥火,见别人在吃粥,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从人家粥碗里捧起一捧粥就吃。那被吃粥的人生气地撵出来,抓住她就打。她任凭别人打也不在乎,只管吃自己手上的粥。她从哪里来?没人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也没人知道。
后来我又见过她几次——我是在汉江捞菜叶时见她的。
千年流淌的汉江,我们叫它小河,滋养着两岸的生灵。在那饥饿的年月里,它以它特有的方式给我们带来了生存的希望——每天来往于汉江的帆船,给城区送来了蔬菜,按计划定量供应给每一个家庭。这些蔬菜从船上搬运到?地的车子时,就有不少蔬菜叶落入江中。饥饿的人们看见江水里这些菜叶能充饥,就纷纷到江边打捞漂流在水面上的菜叶。打捞上来的蔬菜有时生吃,有时弄点水煮了吃。我就是打捞者之一。
用一根长长的竹篙,在竹篙前面扎根弯曲的铁丝便成了钩,就可以扛到河边捞取漂流的菜叶了。有的人会捞,幸运的话,一上午可捞到一竹蓝子。我不善做这样的事,收获往往不多。
(后来有一首顺口溜记这一段生活:
长竹急伸水更急,河中菜叶早已稀。
身弱力小收获少,冬日水汗湿短衣。)
那位不知名的小姑娘有时也来。她看起来很瘦小,却比我会捞。我总捞不了她那么多。她见我捞得少,到了下午,她就把她多半的战利品送给我。
那位不知名的小姑娘有时也来。她看起来很瘦小,却比我会捞。我总捞不了她那么多。她见我捞得少,到了下午,她就把她多半的战利品送给我。
有一天,我又遇见了她,她很神秘地对我说:她能找到能吃的东西。听她说完,我就跟着她到了龟山脚下。她带着我在山下的石头缝里挖呀挖,挖出了一些白色的土——观音土。她对我说,观音土可以吃的。我有点不相信,观音土白白的,从石缝隙里抠出来,能吃吗?她教我把草根咀嚼成泥,再用观音土混合搓成一个小泥丸,然后放嘴里吞下去。我按照她说的办法吃了两三个。可一吃下去就感到不妙,肚子痛得厉害。我就埋怨她说,你想害我呀!就再也不理她,恨恨地瞪她一眼,走了。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多年后想起这事不由感慨万千,写了一首顺口溜记录此事:
龟山有土名观音,夹石缝里仔细寻。
草根和泥成丸状,一点一点慢慢吞。
不知“偷衣裳的小姑娘”现在在那里?向你问好了!当初是我错怪了你!我数十年来一直都未忘记你呢!
不知“偷衣裳的小姑娘”现在在那里?向你问好了!当初是我错怪了你!我数十年来一直都未忘记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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