厕所春秋

上次写了篇《臭气熏天》的帖子，是说放屁的事。如果光打雷不下雨总还是一个空，因此说了放屁的事也就顺理成章要说屙屎。

乐荫兄来村里巡视看到如此臭文批曰：“文则文矣，却欠雅。那两个字，实在不敢卒读。鲁迅曾说过作家不能写大便，疥疮等等丑陋的东西。建议把‘屙屎’改为《如厕》为好。”

乐荫兄是作家，说得一定有道理，余则下里巴人一个，想装雅又雅不了，且乡下说屙屎都说惯了。也有说“解手”的，但解手不是太好懂，无奈，只好将题目改为《如厕》。文中有“屙屎”二字，还望文哥哥雅妹妹见谅。把如厕拿来作文，只能够是我这糟老头而已，绝对没有第二人的！如果影响美眉、帅哥们进食，实在是罪莫大焉，罪过啊罪过！

放屁、屙屎乃动物界必有的生命现象，《黄帝内经》里就说了的：“出入废则神机化灭，升降息则气立孤危”。一出一入太平常了。话虽如此说，但如乐荫兄所言，确属不雅。因为所以故，常见有美食文化节什么的，从来就没有见过美丽放屁节、壮观如厕节的。

如厕之事平常归平常，但总不能登大雅之堂。小时候社会上崇拜伟人，视伟人如神，而我心里总有一事不明，又耐不住等到长大后去明白，就问：某某屙不屙屎呢？直把大人们吓得掉了魂似的，连说：莫瞎说！莫瞎说！

话又说回来，屙屎虽难以称雅，但录入各类文章的倒也不少，当然，因为要文雅，只好叫“如厕”了。《左传》里写晋景公之死就说：“将食，张，如厕，陷而卒。”晋景公是如厕的时候死的。

石崇是晋帝国的富豪，厕所里要有半裸的美女手持兰麝相侍，要美女们看着他如厕。完事了还要脱光所有的衣裳换上新衣，这种屙屎方法真不知怎么能屙出来？

东汉上虞人王充所著《论衡·福虚篇》说：“是夕也，惠王之后而蛭出，及久患心腹之积皆愈。”这文中的“之后”也就是如厕，是有人拍马屁说楚惠王心怀仁德而感动上苍，屙屎把旧病也屙好了，这说得更文雅，不说屙屎、连如厕也不用。

妇孺皆知有个吃屎的故事，公元前496年越王勾践被吴王夫差捉去做了奴才，为了表达忠心就去吃夫差屙的屎。这次吃屎的事竟成了千古著名的历史事件。有副励志的对联很有名：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上联是说项羽以少胜多大败秦军，下联讲的就是勾践忍辱负重最终打败吴国的故事。不过勾践成功之后就把他的夫人和功臣文种除掉了，据说就是为了不让人知道他曾经吃过屎的！

见诸文学的也有关于如厕的情节，《镜花缘》里的无肠国人屙出来的屎是可以吃的，不过是给下人吃。我们乡下就有句老话：“屙屎吃屎，人不吃屎就得饿死！”说得很是实在，平民百姓是不用去装雅的。因为屎是种粮食的最好肥料啊，可见越王勾践的无知。

见诸电视剧的有王刚演的和坤坐在马桶上念叨“锄禾日当午，汗滴和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这首诗是说农工的苦，粮食来之不易！人活着就是要吃，吃了就要屙。只吃不屙是要死人的。于是如厕的问题就重要了。有的人屙屎就难得屙出来，十分痛苦，西医称为便秘。有专门研究屙屎科学的专家。中医称“便秘”较少，而叫“大便难”，大便难这三个字很有意思，因为有的人并不便秘，甚或大便稀溏，但就是解不出来，占住茅坑拉不出屎来你说难是不难？

大便难是一个人生病了，不是虚症就是实症，是可以治疗的。如果我们城市的厕所太少，一大群人都“大便难”则是因为我们的社会太不重视如厕问题。

五至六十年代汉口存仁巷和汉中路交叉处有一厕所，利济路三署街处有一厕所，当时叫做“洋茅司”。我就住在两个厕所的中间地带，每天要到洋茅司里如厕。洋茅司虽然有二三十个坑档，但每天高峰时段，人们像赶集一样赶来如厕，再有二三十个坑档也不够！没有办法只有耐着性子等待，尽情地欣赏前任坑主表演的咬牙、挤眉、用力、哼哼的表情。等到前任坑主满足自得像是刚赴完酒宴一样离开蹲位，你得赶紧地卡位，不然别人抢了先就麻烦了。有时一个蹲位排个三两个人是常见的。

如厕排位也是有学问的。你首先得前前后后地观察观察，估摸一下前位坑主是否屙的快还是慢。大凡体格健壮、看起来性格粗鲁一些的人一般要快，那怕他刚蹲下去，你就排在那里也是错不了的。要是估量错了，正好遇上人家“大便难”，那你就麻烦了。别人的蹲坑换了好几届坑主了，你还没有上位，心里后悔也来不及了。

说了半天都是说的男人。那时年幼，十分羡慕女人如厕方便。从外面看，洋茅司里女人的坑位好像很少的，却总未见她们排队——原来她们在家里有专用的“围桶”，坐在上面如厕既舒坦又方便。每天有专人拉着粪车沿街高声地叫喊：下河啦！下河啦！——家家户户的女人们听见喊声就纷纷把围桶提出去倾倒在粪车里，然后在阴沟边用竹条刷子把围桶涮得唰唰的响。

稍讲究的人家，要做一个专门的围桶柜子，叫做“金柜”。每次如厕就要麻烦一些，要先开柜子再坐围桶的。

现在社会进步了，男女平等，不管是男人或女人都可以在自己屋里如厕，实在是幸福无比！

十五岁那年，政府照顾我去清洁队淘厕所，洋茅司有贮粪池却没有排出的通道。每天都要人淘的，不淘就会满了溢出来。

通常是两个人一部粪车，装粪便的是木制的腰子形状大桶。揭开上面的盖子，把厕所淘出的粪便倒入木桶。装满之后，穿行繁华的汉正街利济路，一直拉到汉水河边，把粪车的木塞打开、粪便就顺槽流入停靠在河边运粪便的小船里。

每天都有淘不完的粪便，心里就有几分怨忿：这些人怎么吃的那么多？吃得多自然屙得多，真的希望政府少发点粮票，让他们少吃一点，我们就可以少拉一车粪便了！

七八十年代，我曾旧地重游，去看过存仁巷、利济路、和平剧场那里的洋茅司还是老样式。因为没有看到拉粪便的车。不知道还要不要人淘？也不知道那里现在是什么样子？

去年到浙江去，在朋友家住了个把月，用的是坐便器。我这人有点怪，坐着方便却怎么也不方便。便去外面四处寻找有蹲坑的厕所，找了好几天还真在一个小树林里找到一座洋茅司。于是我在蹲坑上痛快淋漓地屙了一回。回来后就在“说说”里写了一句“众里寻它千百度，原来就在林深无人处，WC真好”。从那以后，我每天都去那儿蹲坑。令我惊奇的是公厕十分干净，地上看不到一点污渍，也没有臭味，还备有洗手液。有一回便后忘记冲厕所，事后想起来懊悔了好多天。每回只要看到管厕所的人，我都要不由自主地躲避，为自己的粗心大意而感到羞愧。

中国的国情向来是重吃不重屙。农村里如厕是一个大粪缸，人蹲在缸边屙。粪缸的蛆虫爬出粪缸在地上四处漫游，苍蝇到处飞。屙完了就地找一块土圪垃刮一刮屁股就完事。后来我到了北方，北方用的是旱厕，比较南方来说要干净了许多。我参加三线建设时一个工地的旱厕还要高级。旱厕建有两层，有点像现在的复式楼。人在楼上“如厕”，楼下约有一人多高的空间，下边才是粪坑，粪坑地面是干土，屎尿屙到干土上。人上厕所既干净，农工清理粪肥又方便。不过也有问题，偶尔会有个别人躲在楼下偷看女人如厕。

前不久有传媒说某市耗巨资盖了一座超豪华的厕所，引得网友浪费了不少口水，对与不对真的说不清。不过说真的，在城市，美容院、美食城、治性病的诊所多的是，但要找一个洋茅司如厕还真是难。

我到过许多城市，高楼大厦，灯红酒绿豪华得令人眩目，但也经常可以有人因为内急找不到如厕的地方而急得团团转。再漂亮的城市，你只要到僻静一点的地方稍微观察一下，就少不了人的排泄物。

看到一条旧闻，说的是一外国友人游北京。夫人一时内急去WC，进去一看，便狂奔大吐而出，原来厕所里污秽不堪，蛆虫满地乱爬，当天即乘机回国了。

说了半天如厕的事，实际上只想说一句话：社会文明的程度看厕所。但愿我们国家的城市重吃也要重屙。文明总在前进，让我们城市的厕所干净，并容易找到，多做点蹲坑。经常出门在外的人，不再大便难难大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