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来,小学生养蚕的意义决不可小觑,甚至简直可以说是兹事体大。
杭州的小学校让小学生养蚕,是依据三年级下册科学教材的第二单元设计的《动物的生命周期》课程。就是以蚕宝宝的一生为例进行教学,包括“孵出的新生命、生长变化、蛹变成了什么、生命周期”等等。应该说,蚕的生命蜕变在自然界生物中是具有独特性和典型性的,以此为教学对象、观察对象,从独特、便利、方便、卫生、无害、安全等各方面来说,都是很好的选择。在中国,特别是南方,养蚕曾经非常普遍。五六十年代,无论城乡,家家养蚕几乎是随处可见的景象,那时,养蚕几乎还是所有人家补贴家用的重要经济来源。养蚕知识也是家喻户晓。至于桑树桑叶,那时倒也是遍地都是,唾手可得。实际上,从科学角度而言,由桑蚕到缫丝到织锦,这个过程蕴含的科学与发明,是值得中国人骄傲和传承的。丝绸的发明曾经代表了东方文明的绚烂、高贵、华彩、美丽,让全世界倾倒,也让全世界长久地难解其中奥秘。为弄清楚丝绸的来源,多少西方人绞尽脑汁都还是百思不得其解,闹出了种种笑话。最后,还是靠窃取才使丝绸的秘密流传出去。现在看来,让一种小生物所吐出的丝线变成人类华美的服饰,的确是一件石破天惊的事情。古罗马崇拜丝绸,把中国叫做丝国。丝绸和丝绸之路几千年来都是中国的文明标杆和标志。所以,小学生观察蚕宝宝的生命蜕变过程,一定意义上也是学习了解中国古代的伟大科技和发明。这一点,我们也应该在课程中有所讲解。
掌握桑蚕的基本知识,也是学习理解中国文化艺术文学的重要基础。从中国神话传说时代起,我们就代代相传嫘祖发明桑蚕纺织的神话,《诗经》时代,男耕女织已是中国农耕文明的经典模式。据植物学家研究,《诗经》所记百余种树木中,桑树出现50余次,是为最多。涉及蚕事的《诗经》诗篇数量众多,达到几十篇。桑蚕之事作为比兴、意象、形象,在《诗经》中比比皆是。一些诗句如“春日迟迟,采蘩祁祁”“领如蝤蛴”“交交黄鸟,止于桑”等等文学描写和形象,已经成为文学史的经典。此后的中国诗歌史,关于桑蚕的题材,不绝如缕。汉乐府《陌上桑》写美女罗敷可谓冠绝古今,而这位美女恰是“罗敷喜蚕桑,采桑城南隅”。千百年后,唐代诗人岑参还写道:“罗敷昔时秦氏女”“罗敷养蚕空耳闻”。关于桑蚕的名诗更是层出不穷。比如,唐代诗人李商隐的“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宋代诗人张俞的《蚕妇》:“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其反映的思想内涵可以说是博大精深。至于遍布祖国的四大名绣、八大织锦之类,或者马王堆汉墓帛画丝衣、丝绸之路上的壁画、丝绸传奇等等,以及锦绣中华的美誉。如果我们的子孙后代对桑蚕之事不甚了了,又怎么能读得懂我们的历史和诗歌?
杭州的小学生以养蚕为课业,其实还有一层更加直接、更加鲜明的题旨。那就是传承和弘扬一项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2009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批准了由中国申报的现在主要分布在浙江、江苏、四川这三个省区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国蚕桑丝织技艺”为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其内容包括栽桑、养蚕、缫丝、染色、丝织,以及由此生产的绚丽多彩的绫绢、纱罗、织锦、缂丝等及其衍生的相关民俗活动。这项世界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核心聚居区就是杭州。如果要说杭州的丝绸、丝绸文化和丝绸传承,事关这项文化遗产的生死存亡的话,是一点也不为过的。明代诗人宋元禧有一首《和铁?〈西湖竹枝〉》说的就是杭州西湖的蚕桑和人事之思:“湖上采薪春复春,养蚕常见茧丝新。老蚕不识人间事,犹趁东风了此身。”非物质文化遗产一般都相对地处于一定的濒危状态,也属于和具有活态传承的特性。因此,进入学校课程和在青少年中开展广泛深入的传习活动,是保护、继承、弘扬、光大此一遗产的世界公认的关键性举措。杭州的教育部门在科学课程里能够因地制宜,能够结合地方人文历史地理设置养蚕的项目,是具有深刻而独到的眼光的,值得大加赞赏和肯定,而不是嘲讽和讥笑。
即使出现了满城找桑叶而不得的尴尬和窘迫,其实也不是束手无策的。解决的办法很多。比如,可以分组养蚕,可以集中养蚕,可以班级养蚕,也可以集中种植桑树,可以扩大叶源供应渠道和途径,等等。方法办法很多,都不难解决。千万不要一点都不能变通,或者一哄而起,一刀切地断然砍掉这一实践。反而应该丰富其内涵,打通科学和人文的分离,在科学、生命、人生意义的基础上增强其历史文化文明的意义。特别要结合当下“一带一路”的国家战略,认识这小小桑蚕的伟大意义,在青少年的心中种植下科学的深意、历史的诗意和文明的绿意。(毕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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