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7月11日,在经过了1个月的休假回来之后,Ian Thornton拿起了电话,他以为这跟平常没什么两样。但是这几周里面他错过了英国发生了好几件大事,包括6月23日全民投票通过了令人震惊的脱欧决定,在投资者还在努力消化这个结果之际,英镑对美元汇率创下了30年来的新低。时任计算机处理器设计商ARM Holdings首席财务官的Chris Kennedy正打算告诉他一件似乎更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有人出价要收购ARM。
Thornton问:“是谁想要收购我们?鉴于我们在行业所处的地位,我们认为任何人想要收购我们都很难。”ARM的赚钱方式是对处理器的设计进行授权,众所周知,处理器是计算机芯片的“大脑”,而全球95%智能手机的处理器都要经过ARM的授权。ARM被称为是“你从未听说过的英国最成功的技术公司”。它发展迅速,利润率高达40%。
出价的是软银集团,这家日本电信最出名的是在2014年阿里巴巴上市时将手上的2000万美元的股权变成了600亿美元。
在Thornton接到那通重要电话一星期之前,软银创始人孙正义已经飞到了土耳其海滨疗养地马尔马里斯跟ARM主席Chambers见了面。孙正义主动开出了现金243亿英镑(324亿美元)的价钱,这相当于ARM 2015年收入的70倍。为了这桩软银有史以来最大的一笔收购,他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子弹——卖掉了一大块阿里巴巴的股权以及其他的有价值资产来凑够200亿美元的现金。对于这种速度,那些熟悉ARM交易的人士仍然感到震惊不已。
Thornton说:“整件事情推进得非常快。孙正义希望这笔生意尽快达成——我认为他是在担心有人从他眼皮底下把ARM抢走。他说他想要ARM已经很多年了,现在机会来了。”
孙正义以目光长远而著称,这种长远不是几年,而是几十年。19岁的时候他就坐下来写下了自己的人生规划,规定到60岁,也就是现在的年龄的时候,他就要开始寻找继任者。(现在他说自己还没有为坐在后座做好准备。)他给软银制定的愿景延伸到300年后,这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自然寿命,这家公司在一份幻灯片中勾勒了未来30年的蓝图。
软银和ARM否认英国脱欧影响了这桩交易。如果的确是这样的话,一定是别的事情迫使孙正义要加快行动。
孙正义有一个愿景,这个愿景他已经在无数次的采访中描绘过:奇点的到来,也就是智商在10000以上的机器人数量将超过人类。他预测,这会在未来30年发生。他正在筹集几千亿美元的投资工具,通过对符合他愿景的公司进行大规模技术投资来利用这一时刻。在软银收购ARM一个月之后,孙正义就推出了其中的第一支基金——Vision Fund。
目前的Vision Fund规模达到970亿美元,是有史以来最大的企业风投基金。
软银本身出了250亿美元。它不是这支基金的最大投资者,但孙正义的公司是最大的所有人。沙特450亿美元的投入包括了170亿美元的股权,然后还有280亿美元是借的。这笔债务采取的是优先债的形式,这部分贷款可以在该基金12年的存续期内获得每年7%的票息。虽然优先债持有人最终可以拿回本金,但只有股权部分才能获得投资回报。这笔钱来自沙特主权财富基金公共投资基金(Saudi Arabia Public Investment Fund),这个基金也有自己的2030年“愿景实现计划”,回报率目标是4到5点之间。
其中出资者还包括苹果、高通已经夏普,他们对孙正义作为交易人的果断和软银的回报感到信服。在一个已经被许多人认为是估值过高的市场里,未来5年内,孙正义每年都必须投出200亿美元,也就是这支基金的1/5来满足投资者的要求和期望。Vision Fund的早期投资——把超过1亿美元的资金注入到一堆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规律的公司,从共享办公的WeWork,到互联网卫星公司OneWEB,再到体育零售商Fanatics——应让一些人怀疑这是在浪费钱。孙正义已经被打上了“泡沫制造者”的标记。
不过Vision Fund的到处撒钱是有方法的。这个方法始于ARM。
据说孙正义在2012年收购移动运营商Sprint之前就已经对这家英国处理器公司垂涎欲滴。ARM并不想找买家。但Thornton说:“如果出价对股东和客户都有好处的话,我们必须考虑。”ARM在监管允许的范围内尽快举行了股东大会,给股东看了软银的出价,每股1700便士的全现金收购要约比ARM收盘价的1189便士溢价了43%。与此同时,孙正义给英国政府致电为这桩交易扫除障碍,他承诺在5年内将ARM在英国的4000雇员数提高一倍,并且保留现有的管理层和商业模式。
他还给Hermann Hauser打电话。这位澳洲出生的创业家在1990年的时候将ARM从Acorn Technologies独立了出来。Hauser曾公开称英国最成功的公司之一因为被外国公司买断而失去独立性是个耻辱。“孙说他会照顾好我最大的宝宝,他这么叫它,” Hauser说:“他还告诉了我他对这家公司的愿景。”
孙正义告诉Hauser说有一大波新的技术浪潮正在袭来——按照Hauser的估计,这是继大型主机、小型机、工作站、PC以及移动之后的第六波浪潮。这下一波浪潮将会对工业制造和消费者设备中的流程进行自动化。孙正义说,作为物联网背后的领先处理器制造商,ARM可以独家利用这一新秩序。
孙正义在一次电视采访中说:“在地球上生活的人没人可以离开芯片——芯片在汽车里、在冰箱内,到处都是。那么如果芯片是人人都需要的东西的话,一家公司拥有99%市场份额一定可以有门槛的。它们的货币化还不够充分。但如果我拥有这家公司的话,在货币化方面我们可以做得好得多。我认为这家公司将会比Google更有价值。”
当年的9月5日,在法律规定的完成收购的最短时限内,ARM Holdings被收归软银和孙正义囊中。
作为软银的一部分,ARM重新调整了它的商业计划,要帮助Vision Fund实现孙正义的梦想。Thornton说:“重点就是要推进未来。”一边表情严肃地给我指着路。我们来到了ARM剑桥园区一栋建筑内光线明亮的饮食区内。工程车辆正在园区周围大兴土木,准备竖起巨大的新办公楼,因为软银很好地兑现了它的诺言,要把员工数增加1倍。
“孙正义和他的团队讨论的时间范围大大超过我之前遇到的那些股东。过去他们谈的基本上是1、2年;这个时间段他们脑子能想明白。也许有时候我们会思考5年内发生的事情。但是孙正义对这种短期主义没有兴趣。10年是他会予以考虑的最短时间单位。这是几十年的垫脚石。”
ARM开始花钱建设一栋多层的园区建筑,同时为另一栋的建设争取许可,还正在招聘下一批4000人的工程师。Thornton说:“我们需要把我们的技术引入到地球的每一块芯片里面。”除了统治着95%的智能手机以外,ARM还占有了全球34%的处理器市场。目前全世界已有1100亿ARM处理器。这家公司预测,到2035年这个数字将达到1万亿。随着应用变得日益先进——无论是汽车、1洗衣机还是无人机——它们都需要更聪明的处理器,而这个东西自己造会更加昂贵。Thornton指出:“我们的定价是自行开发成本的1/10。所以当你盯着自行开发的那1000亿美元的开支以及10年的处理器研发时间时,我们只用你出100亿美元而且马上就能得到。这就是我们在过去20年扩张如此迅速的原因。我们一个接一个地,一支设计团队接着一支设计团队地,我们将成为了那些市场的处理器之选。”
这让ARM卷进了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在应用需要使用之前先开发出下一代的处理器。
巴菲特用铁路数据来预测基础设施的结构性变化。类似地,软银用ARM来确定对互联网公司的投资时机。花旗集团信贷分析师Mitsunobu Tsuruo说:“Arm Holdings可以洞察未来。当ARM跟新的企业签署合同,为汽车或农业提供物联网时,ARM就提前2年会知道物联网的走势。”反过来,软银就可以抢先一步对甚至还不存在的市场进行布局,提前投资。
Vision Fund正在围绕着ARM进行布局。2016年12月,当选总统特朗普在特朗普大厦会见了孙正义。特朗普当着一排记者的面说:“他是行业最伟大的人物之一。他刚刚同意对美国进行500亿美元的投资并且提供5万个就业岗位。”面带微笑的孙正义把一张打印纸亮到镜头前,上面列了两家公司的名字,富士康和软银。据Tsuruo和花旗集团透露,富士康计划再对北美进行70亿美元的投资,并且自己再提供5万个就业岗位,其中一些将在LCD面板和电视组装厂中产生。
分析师称软银正在进行垂直整合:富士康生产设备,ARM提供芯片,而软银持有的Sprint和互联网卫星公司OneWEB则运营使用那些设备的网络。Vision Fund的投资组合公司将从这些合作关系中获得好处。而软银则稳坐钓鱼台,给它的各种基金中以及作为成功基础的基础设施引入高增长预期,坐收渔利。
软银组建了一支最好的银行家队伍来管理基金的投资面。自从这支基金成立以来,有关招聘的细节就一直零零散散地出现,然后官方再确认这些消息。报道认为越有20名职员正在Vision Fund位于伦敦梅菲尔区的总部上班。Vision Fund团队由印度出生的投行家Rajeev Misra领导。Misra最出名的是招聘干冒险的交易员,比如Greg Lippmann,后者曾在金融危机爆发前为德意志银行设计了做空的金融衍生工具(后来在电影《大空头》中Ryan Gosling饰演了Lippmann)。他还把其他一些前德意志银行的员工也拉了进来,包括前自营交易员Akshay Naheta,前总经理Saleh Romeih,以及前投行联合负责人Colin Fan,后者因为一段被泄露出去的内部视频二名声大振,在视频里面他告诉年轻的手下不要太自负。
但是这支基金的组合公司看起来似乎仍无规律可循。比方说因为飓风哈维的救灾工作迅速改变品牌风格的运动服供应商Fanatics,跟室内农业初创企业Plenty有何共同点呢?是这个:数据。
去年11月,Vision Fund 董事总经理Jeffrey Housenbold在一次跨界创业峰会中透露:“我们对Uber、Grab等共享乘车公司的投资其实目的不是要帮助人的迁移,而是从中获取数据,并且在拥有了这些数据之后可以进入哪些下游业务。”没有数据计算机就没法学习。它们跟人类不一样,需要数据来进行推理和预测。一旦它们有了数据,其分析能力就会远超我们。孙正义有一次曾经对采访者说:“统治芯片的人将统治全世界。统治数据的人将统治全世界。未来的人会这么说。”
但霍金曾经说奇点会是“人类文明最糟糕的事件。”Elon Musk也曾警告过计算机会发动第三次世界大战,他还说人类必须跟机器合并才能不被淘汰。
Vision Fund的模型预计数字化的独裁者会比较仁慈。孙正义说,我们聪明的机器会聪明到不允许战争发生。孙正义解释道:“如果你回顾一下人类历史就会发现大家曾经整天打打杀杀。但现在我们的日常生活已经没有那些。所以如果机器人比人类更聪明的话,它会看到打架不是有效的生活方式。和谐才会更高效。”这是他利用自己的脑力得出的一个深刻的人性论断。但谁敢打包票呢?也许Vision Fund正在出钱给富士康的内脏植入一种左洛复药剂的调解机器人也说不定。
“物联网”这个词刺激了IanThornton。他说:“我不喜欢的是‘物’这个字。如果你把任何东西都叫做‘东西’,这说明你可能并不理解要寻找的市场。”
预示奇点要来的线索正在Vision Fund内部显现。在医疗保健和无人车领域,以AI为中心的市场正在形成。去年5月,这支基金领投了对癌症检测初创企业Guardant Health 3.6亿美元的融资轮,随后又在8月份对给实验药物进行授权的Roivant Sciences进行了11亿美元的融资。它还进军了智能汽车市场。去年7月,软银领投了对开发深度学习算法的汽车技术公司Nauto 1.59亿美元的B轮融资。它还对Uber注资10亿美元,并且对Lyft也表示了兴趣。
这波1000亿美元的浪潮绝对不是小浪花。Slack最近在Vision Fund领投的融资中一下子将2.5亿美元揽入怀中,让这个办公聊天程序的估值达到了51亿美元,令其成为硅谷估值最高的私有公司之一。NEPC Consultants 的私有市场研究分析师Bradley Rowbotham把Vision Fund描述成砸进一潭水中的巨石。“至今仍然在小一点风险池中泛起涟漪。”
Rowbotham说,规模小点的资金面临被撞出局的风险,除非它们愿意多出钱。Vision Fund相反则可以通过提供流动性来缓解市场压力。软银往往会对有着强劲市场存在和高估值的后期阶段私有公司进行投资。那些公司有的害怕会遭遇Snap和Blue Apron那样的估值破裂而拖延上市。比方说,私有市场投资者在2015年的时候曾经给了这家食品配送公司20亿美元的估值。在上市6个月后的2017年11月,Blue Apron这家前独角兽的市值已经降到了5.8亿美元。2016年除了一个季度以外,Blue Apron一直都是亏损的。对于发展过快的初创企业的前景,相对硅谷,股票市场已经显得没那么多的耐心或者乐观。Rowbotham的同事Tim McCusker把Vision Fund看作是那些估值过高公司现有股权持有人1000亿美元的救生索。“随着大量独角兽延迟上市的时间,软银的出价是很好的退出手段。”
NEPC合伙人McCusker并不认为软银正在制造泡沫。但这种开支巨大的行为,再加上诸如市场地方出现的随意定价和欢饮鼓舞的气氛之类的信号,可能已经表明一个泡沫正在开始形成。他补充说:“过去2年真的是对IPO枯竭的一次非常重要的现状核查,这里没有修正,而是对任何引发泡沫举动的一次重置。”
软银也有一样的发现。在获得软银投资一个月后,Roivant就收到了它那被过度炒作的老年痴呆症药物不见效的噩耗。新闻一出其股价就直线下挫了75%。Uber的交易陷入了定价泥潭,同时因为此前秘而不宣的数据泄露被封面文章报道而受到震动。这支基金的规模和投资放大了这些压力。ARM创始人Hauser说:“如果他们没犯愚蠢的错误的话我会非常吃惊。唯一的不同是如果他们成功了,那这种成功就要大得多了。”
Hauser的风投机构Amadeus Capital也感受到了Vision Fund泛起的涟漪。它是虚拟现实初创企业Improbable的早期投资者,后者在去年5月拿到了软银通过Vision Fund提供的5.02亿美元的融资——这是英国公司有史以来收到的最大一笔融资轮。Hauser说:“这是非常令人兴奋的进展。它给了Improbable一个机会。高科技公司有了上市以外的新选项。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对于金融世界来说这是一个受欢迎的贡献。”
感谢软银,ARM现在无需对40%的利润率到2017年预计会减半,到2018年再减一半,然后在后面几年降到个位数的情况感到担心。经过了快速扩张之后,ARM会需要2、3年的时间来开发出下一波的处理器,然后客户再用2、3年的时间才能开发出围绕着ARM设计的计算机芯片。Thornton说ARM的利润可能再过8年都不会再增长了。他说:“想象一下,如果你跟股东说我们准备将一家盈利的公司变成一家一分钱都不赚的公司会怎样?这就是体现前瞻性思维的地方。现在我们不需要太过关心现状了。”
但已有迹象表明孙正义打算最终让ARM再次上市,而且还把这次回归瞄准了像2014年阿里巴巴 IPO那样能让他赚到600亿美元的水平。在接受彭博的电视采访时,孙正义解释了他是如何在45分钟内说服现在被扶正的沙特王子为Vision Fund投资了450亿美元的,其杀手锏就是高额回报的许诺。他说他告诉默罕默德王储bin Salman说:“我打算这么给你一个一万亿美元的礼物。你给我的基金投资1000亿美元,我还给你1万亿美元。”
当然,这些回报要取决于Vision Fund加速奇点到来的能力,而现在很多高管认为这个时刻会比预期来得更慢。迄今为止ARM和经济学人智库调查的公司里面称自己已经以有意义的方式实现了物联网的还不到1/10。
Hauser说:“我没理由相信他们就是比我们其他人更蠢的傻瓜资金。但是技术界真正伟大的成功故事都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酝酿成熟。这个行业有句俗话:柠檬才早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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