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绿色的军营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头一年当兵的都是新兵蛋子,第二年方能称之为老兵。其实,老兵也是从新兵过来的。每当老兵遇到新兵,老兵张口便讲:“新兵蛋子。”新兵立马回敬:“老兵不死。”“嘻嘻,老?,不死好呵。你说是不是?” 老兵自我解嘲道。
每个人都将拥有或者曾经拥有过十八岁。十八岁的男孩、女孩大多追求时尚,喜欢用流行元素从头到脚仔细包装自己,或新潮前卫,或简洁明快,或朴素大方。十八岁的女孩象翩翩起舞的蝴蝶,尽管穿上高跟鞋走路的姿势略显笨拙,但是仍然旁若无人地将马路和地板踩得咯登咯登直响;倘若一个个骑上簇新的单车,仨俩结伴同行,则一阵风似的从大街上掠过,洒下的是一路银玲般的欢声笑语。十八岁的男孩在举手投足间则处处想展示男子汉强健的体魄和旺盛的精力,就是因为一些微不足道、鸡毛蒜皮的小事,相互之间也会争论不咻;闲暇时,走进歌厅,不管调子跑到了爪哇国还是其它什么地方,敞开喉咙就会无所顾忌地吼上一曲《纤夫的爱》、《众人划浆开大船》或《我是一只来自北方的狼》等等之类的带有猛男气息的劲歌。在和平的天空下,十八岁男孩、女孩的生活是无忧无虑、多姿多彩、温馨与浪漫……
我的十八岁生日是在苏北里下河地区乡下度过的,虽说那时乡下孩子过生日买不起奶油蛋糕和生日蜡烛,也没有亲朋好友的鲜花与祝福,但是靠挣工分养家糊口的母亲给我做的一碗手擀面,令我至今仍难以忘怀。故乡有我许多童年的伙伴,文喜便是其中的一个。在村里,文喜与我虽然同龄,但他比我大三个月。每当四周没有旁人的时候,文喜常以开玩笑的口吻对我说,叫哥哥。说实话我在心底里从未把年龄、身高与我相当的他当作哥哥看待,因此对于他自作多情的提议我是一律不予理睬。从小到大,文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上高中那会儿,我俩都住校,个把月才回家一趟,平时诸如洗衣服、排队买饭等等之类的生活琐事,被他全部承包了。文喜是个天生的乐天派,不管碰到高兴的事还是烦心的事,整天笑咪咪的乐呵呵的。有时候我忍不住问他,瞧把你乐的,吃了蜜蜂屎啦?面对我的“板砖”,他毫不理会依然一切照旧。
记得十八岁那年秋天,在父老乡亲那一双双饱含期望的目光里,文喜与我中学毕业后开始分道扬镳,他穿上了国防绿,而我则步入了大学校园。或许是初出茅庐的农家子弟对外面世界的一切都感到十分新鲜的缘故,投身军营不久的文喜与我之间书信往来频繁。在国门刚刚敞开的上世纪八十年代初,BP机、手机一类的通讯工具普通人听都没有听说过,更不用提使用这些东西了,人们之间的沟通与交流大多借助于书信进行传递,我和文喜自然也不例外。从他的来信里,我起初见到的是他“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红旗两面挂”的黑白相片,接着从字里行间读到的是他军旅生涯中参加队列、射击、战术等课目训练的有关情况,再后来知道他成为了一名专司吹号的小号兵。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有一次,文喜来信说其母在老家给他相中了一门亲事,考虑到我文笔比较好,所以央求我帮忙以他的口吻给女孩子写封情书。接到他的来信,我不禁哑口失笑:好小子,你真行啊。在回信里,我不无调侃地告诉他,我不是街头摆地摊代写书信维持生计的老先生,自己也从来没有给女孩子写过情书,所以搜肠刮肚拼凑了一封集卿卿我我、情意缠绵为一体的书信,权当情书附后,至于能不能对号入座、派得上用场不敢保证。日后,他来信讲了一大堆谢谢之类的客套话,看得出来这回他是动了真格的。
年底前,他来信告诉我他所在部队即将奉命开赴老山前线参战。随后,我们之间的联系便彻底中断了。在以后的岁月里,我给他写了无数封信,但都如同泥牛入海,一去不复返。后来,几经周折,一位友人告诉我,文喜参战后不久,在收复某高地的战斗中,不幸被一颗流弹洞穿了胸膛……
去过江南茅山地区的人都知道,那里有个奇特的现象:每当人们在新四军纪念碑前燃放鞭炮,山谷中便会传来嘹亮的军号声。身临其中的人众说纷纭,有人说这是冲锋号,也有人讲这是集结号。当地的老乡们解释说,那是时刻准备投入战斗的新四军的一名小号兵吹响的。个中原由,经专家学者反复论证,仍然莫衷一是。我没有去过广西、云南,自然也不了解麻栗坡烈士陵园内的纪念碑有无这种现象存在,但是那为了捍卫和平,为了维护民族的利益与尊严,用生命吹响的催人奋进、永不屈服的军号声却经常在我耳边响起,始终激励着我前行。
十八岁,那是人生中的花季。你可以迎着初升的太阳,扬帆远航,追波逐浪,也可以跨上奔腾的骏马,在辽阔的草原上纵横驰骋;你可以将理想系上雄鹰的翅膀,欲与天公试比高,也可以扯下七彩长虹,谱写生活的华美乐章;你可以在田园牧歌的氛围中,享受春花秋月、小桥流水般的悠闲与舒适,也可以豪情冲天,敢上九天摘星揽月。
又是一个九九艳阳天,在蓝天朗日下,从南国到北疆,从平原到山岗,祖国的万里江山百花竞相绽放,赤橙黄绿青蓝紫,色彩斑斓,美不胜收,然而徜徉在山水间,我感到这世上任何一种艳丽,没有比那用十八岁的忠诚与勇敢所描绘的自由之花更为璀璨夺目。此时,“老兵不死”也就有了最好的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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