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徐云
“先生，我不能光说好听的。对你来说还有些微词……“星君犹豫，吞吞吐吐。”
“说吧，我爱听逆耳之言，不要背藏，全盘托出！”鲁迅淡然地说。星君停了一会侃侃而谈：
“有人好像专爱吹毛求?，暴出你祖父周福清科场作弊案，说是浙江主考殷如璋，你祖父与其素有交情，将亲友中五姓：马、顾、陈、孙、章的五家子弟名字写信呈主考，走后门，许诺洋银一万元。去信托贿，科场作弊为通天大罪，要判死刑。刑部查获因未成事实，拟于斩罪量减一等，?一百，流放三千里。帝不允，批：斩监候，秋后处决，以严法纪，而敬效尤。这不是给你周家脸上?黑！故意辱你？鲁迅听了并不生气：“非也，确实如此。祖父科场案入狱，周家变卖产业营救，我避难于亲戚家。祖父出狱时，先父也已去世，家境变坏我只好上一个不用多花钱的路矿学堂。当时有钱人是不读这样的学校的。第二年我又去日本，家越来越破落。事实在，由他说吧！”
“还有人说三道四，敢于议论你的事非，说你常骂人，尖刻，人身攻击。太过分了，言外之意是说你骂错了，败理了。你并非处处都在闪光，人家也并非不是金子。你骂过的人记恨你，你却只知自已是英雄，彼此永远结下仇。你那倔脾气……”
“别说了，还不是顾颉刚、李四光、施哲存、俞平伯、沈从文、丁玲、张资平、陈西滢、梁实秋、徐志摩、徐懋庸、胡适之，等等。真的，仔细想想，人家也真的不是一无是处，我太与他们计较了，得理不挠人”。鲁迅边说，脸也慢慢放松下来了。
星君带着笑说：“先生，你为何厌恶京剧呢？厌恶梅派艺术？”鲁迅一下子笑了：“那个梅兰芳；我骂他：神州最伟大最永久的艺术是男人扮女人，够他受了，人身攻击，吓得他不敢惹我……”
“这你对吗？对京剧你有偏见，你是个人志趣上的好恶，不爱看京剧，说它‘咚咚咣咣的敲打，红红绿绿的晃荡，一大班人乱打，两三个人互打。不承认京剧是戏，认为它只是玩把，’‘戏毫无美学价值’。你写文章说梅兰芳饰夫女，演林黛玉眼睛凸，嘴唇厚，形象不美。最反感的就是梅兰芳式这样的“男旦”。男女异性，男人看见‘扮女人’，女人看见‘男人扮’挂在照相馆玻璃窗，挂在国民心中。你又化名写文章说他不是生，是旦，不是皇家的供奉，是俗人的宠儿。你和他见过面，有什么话为何不当面直说呢？写批评文章为何又不肯署上自己的真实姓名呢？你对京剧，对梅兰芳的尖锐批评和讽刺影响深远。八年抗战中梅兰芳隐居沦陷区上海蓄须明志，断然拒绝在日本铁蹄下登台演出，以此与日伪残暴势力抗争，坚贞不屈，民族气节凛然为世人敬仰。中原遭水旱灾荒，梅兰芳到汴京赈灾义演，将所得的收入全部捐献给灾民和贫苦演员。新朝建立，梅兰芳担任戏剧家协会主席、文联副主席，或为文艺界领导人。神州大帝、国人尊重热爱，享誉世界。你也是得到大帝、国人尊重，享誉世界。但是在历次你的纪念会上，梅兰芳不仅不讲话，而且还很少出席。勉强来了也往往迟到或早退，直到新朝建立还耿耿于怀，公开场合表现出不恭敬和心中的不满。你想想这是为啥？顾颉刚是酒糟鼻，你叫‘鼻公’，给朋友写信提到时他，干脆用红墨水在纸上点个点儿。你讽刺施哲存为‘洋场恶少’……骂，你是拿手，还骂骂不过你，你是文学大师，以势压人，人家甘拜下风，不敢应战。有的不理你，是不跟你一般见识。”
“星君，别说了，羞死人了。平心而论，有时也怨我，亏了人家。比如那次收了丁玲的求援信，我武断地认为是沈从文假冒丁玲名义给自己写信，极为恼火，于是在给钱玄同信中如投枪匕首对沈从文作了讽刺与挖苦。他是代人受过一定很生气，所以相当长时间始终不愿与我见面。这件事使我深感内疚。我这可憎的骂人的坏脾气！”
“先生，不要自责了，闻过即改即是。”星君安慰。
“这些年间，书肆间骂鲁迅者不时出现：有学者边篇累牍构辑鲁迅罪名，说什么鲁迅精神‘过时’，应当予以摈弃。鲁迅式的杂文在当今没有存在的必要，鲁迅的批判精神不合时宜。对此，上海鲁迅纪念馆进行了历时半年的调查，出炉了《鲁迅社会知识调研报告》予以公布。有人写文章说：鲁迅本不属于文学，半道上弃医学文，是外来户。这外来户并非实心诚意文学，别有目的。一是避难，一是来放暗枪，把文学当作一种可以攻击敌人的武器。鲁迅加盟文学，绝非文学的幸事，所以有必要正告：文学，请鲁迅走开，取消你搞文学的资格，因为你是一个战士。我还要告诉你，你的著作、文章都上了大、中、小学教材，历年如此，但近年来有所减少，有逐渐淡出课本的倾向。还有人建议全部删去。原因是现在中小学生中流传这样的顺口溜：一怕文言文，二怕写作文，三怕周树人。大学生也流传顺口溜：一怕英文，二怕古文，三怕周树人。这是大中小学生们的一致共鸣。中小学生怕读鲁迅文章，鲁迅文章内容太深刻，不易懂，理解起来难度大，是‘难啃的骨头’，在学生中变得面目可憎，这些都是因政治解读太多，断章取义，甚至强加不属作者本意的东西，不允许学生自由地学而造成的。先生，还有拿你鲁迅开涮呢！把你的名著改编，当摇钱树，达到名利双收……”星君说。
“怎么？”鲁迅急问。
“有人把你的《阿Q正传》、《药》改编成话剧。阿Q变成赤裸裸的性饥饿者，吴妈变成敢爱敢恨、充满情欲的女人，阿Q临刑前最终二人在牢房里圆了房。阿Q被砍头后血被蘸成人肉馒头，成为大人物的壮阳药……”
“卑鄙，下流，污辱鲁迅著作。我抗议：千刀万剐这卑鄙下贱文人！”鲁迅面红耳赤，又开口骂人了。
“先生，消消气。还有一事向你请教。”星君说。
“请讲。”鲁迅摧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