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比往年分外冷,朔风溲溲。天阴沉似铁,空气似凝滞,漫天雪花飞舞。时光并非到了腊尽冬残、冰天雪地之时,为何风似刀,雪如梨花?飞雪乱舞从天而降,覆盖大地盈尺。天地之中的中州荒辟小村万籁俱寂,魁星帝君云游回到故居,夜半三更忽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心神不宁:雪,冤之兆也!天哭必有伟人谢世。星君大吃一惊,忙披衣坐起,点燃油灯,燃起香烛,一番虔敬,排出诸葛武候最灵验的“梅花神数”占卜、推算。
朝琢夕磨,其如命何。
度日如年,日日受尺磨难。苦难已尽,冤魂升天。逝者如斯夫,人已去了。星君忽然想起在御街所见国家主席刘主席面有死状,难道真的不久于人世?细研卜辞:
鼯鼠黔驴,有技有能,考其是迹,能了技净。
鼯鼠,如此小小哺乳动物,偏偏生活高山树林之中,靠你那弱小肢体,不是甚高的求食技艺,只求皮、果、甲虫些小待遇,没有奢望。黔驴,庞然大物,怪吓人的连凶猛的吃人的老虎也畏惧怕你,可你有甚降龙伏虎本事?你只是踢脚而己。人家都在算计你,你向人家表示友好,也不防备。人家群起而攻,将你治死,食肉寝皮。你机关用尽,徒唤奈何。你是身处庙堂之高,但悬崖峭壁,“噫吁戏,吁危乎高哉!”之地。高处不胜寒,龙争虎斗,你只有鼯鼠、黔驴之技,本不是人家对手,你力量幼小,孤家寡人,又不知结党营私。人家龙、虎媾和,沆瀣一气,联手对付你,能不坐以待毙?你是被他们害死的,你的冤暂时无人得知,但终久会大白于天下。
星君唏嘘,感慨不己,浮想联翩,无有睡意。于是抽出玉箴,振笔写下一篇悼文祭奠天地,焚烧之。
国家主席已谢世,国人皆不知晓,只星君一人知道。从此,太上皇复辟,重登九五之位。取消一线、二线之说,从后台走上前台,重新高坐龙庭,君临天下。
中央全会开过,最大的一号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已寿终正寝。二号呢,也不能放过。特别是那个“最大的保皇派”,最下最时髦最响亮的口号“打倒刘邓陶”的“陶”,是刘邓路线的忠实执行者。即然“刘”已命归阴,“陶”岂能存活?陶公官居一品,四号人物,其上只有太上皇、太子、丞相,可谓三人之下,万人之上。谁知因保刘、邓失去太上皇信任。一句“不老实”金口玉言,一夜之间被解除工作,政治舞台上便销声匿迹。陶公每天被押着看大字报,不时遭批斗,夫人被反扭胳臂押去陪斗,家中被抄。造反派按陶公的头,让他坐喷气式,陶公不低头挣扎,反把头往上抬,造反派拳打脚踢。陶公猛地挣脱,怒斥:“你敢动手打人!”造反派拳脚齐下,打得他口里吐血,边打边骂:“打你个狗陶生”陶公一品血水吐在打人者脸上,怒吼:“你个龟孙子,你们敢放开手,老子跟你拼!”他顾不得自己身份,拼命反抗。西宫娘娘得知,下令全天24小时轮班监控,身边三个彪形大汉贴身“监护”。夜里睡床上方安百瓦大灯泡照得雪亮。
太子“一号命令”发布,紧急疏散。此时陶公已患绝症,癌瘤扩散,强忍疼痛写下一首七律,与夫人珍重道别:
重上战场我亦难,感君情厚逼云端,
无情白发催寒暑,蒙垢余生抑苦酸。
病马也知嘶呖晚,枯葵更觉怯霜残,
如烟往事俱忘却,心底无私天地宽。
运载陶公的专机拖着凄厉的长啸降落安徽合肥,在黑漆漆的夜间被送入“精心安排”的“秘密病房”,窗户用木板钉死,蒙着厚厚的窗帘。床腿被锯掉一截,防备跳床自杀。病床头上写着“王河”,那是为他起的名字。陶公在这封闭而窒息的环境开始了他的“特护”生活,与死神抗衡。每天24小时有人严密看守。不足一周陶公完全不能起床,不能吃饭,不能排泄。无影灯下手术台边医生目瞪口呆:癌肿布满整个腹腔,稍碰即破,随时会引起大出血,手术无法进行。陶公又送回病房。癌症加腹部创口疼得他在床上打滚,用拳头顶着腹部,腿蹬来蹬去,眼睁了闭,闭了睁。陶公的脸变了形,身体剧烈抽搐触电一般。病术在他身下咯咯作响,蓦地陶公举起一只手携了飓风之势挥出,“砰”地一声巨响,手重重拍在墙壁上,白壁上粘汗沾掉墙皮,清清晰晰留下一只手印!其时正是午夜时分,陶公生命之火熄灭。接着空中一声炸雷,狂暴淋沥的大暴雨如翻江倒海而下,整整一个通霄。陶公那双眼一直圆睁着,似乎燃烧着仇恨的火焰。
灯火已残的深夜,遗体被抬上车,迎着凄厉的寒风送到火化场,烈性传染病患者“王河”被推进火化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