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强的村东是隐隐隆起的土岗,三四里,叫霸王岗。霸王可不是打家劫舍的绿林强盗,那可是赤县神州史上赫赫有名人物,是能拔山扛鼎力大无穷的战将,与那赤帝子真龙化身的刘姓汉王争战,后战死乌江。他曾在这土岗扎营摆下战场,与刘汉王驻守的岗对峙,留下了这霸王、汉王二岗。这敢于与真龙一较高下的那一定是魔王。他被迫拔剑自刎,一腔豪气英魂散布九洲。他时时回到这霸王之岗兴风作浪,闹出事来:“绿林”出没,杀人越货,戕害生灵,路断人稀。霸王岗下通行者无不失魂落魄。
这里又出现牛精作怪,牛精是大神牛魔王,傲来国花果山中的大王,与那妄自称大的千年石猴结为八拜之交。这力大无穷的牛氏魔王桀骜不驯,常与美猴王争雄争霸,最终战败被逐出花果山,狼奔豕突。它来到了这霸王岗,称王称霸。人中霸王之地又插入兽中魔首,这一方静土岂能太平?霸王岗如同鬼域。牛精怪头如巴斗,耳如蒲扇,眼似铜铃,青面獠牙,血盆大口,舌长过尺,双角锋利似刃,体态魁梧,浑身披毛。它到来时双眸放出幽灵似的黄光,蠕蠕而动,一股妖气挟着阴风,似乎还听到老牛哞哞暴叫。这牛精不知吓坏了多少人,有的甚至为之丧命。
小强一心想到霸王岗闯闯。老妇人一听周身吓得彀觫,说什么也不让去,倒是那老父亲开了口:“青天白日有何妨,我带着他去。”
这老父青壮年时走南闯北,到过不少地方,见多识广,颇有处事不惊临危不惧能耐,况且学过几手拳脚功夫能防身自卫。又一身正气不信邪,认为邪不压正,无所畏惧。这小强平日跟老父学功夫、练拳棒,也会几手。特别是老父还教他避邪之法:心中胆怯害怕以为有妖邪侵入时赶紧握拳屏气静息,而后伸出五指中指弯曲,用拇指将其往下压,将指甲盖捺进拇指下愈深愈紧,这叫“不露白”。此时,双臂绷紧,肌肉收缩聚成疙瘩,血在倒流,四指像憋出千钧劲儿如利剑、如匕首、如钢针、如锐矛它要刺出。如金刚附体,哪还有什么怕的?一切妖邪都近你不得,乖乖地逃避了。
这天老父带小强到县城赶会。闲逛一天,又看了一场夜戏,动身返回村庄已是夜幕低垂。到霸王岗下已是夜半时分。天空如墨,冷风似锥。小强手提借来的小马灯,四壁围着玻璃,里边点燃蜡烛。老父雄纠纠气昂昂迈着虎步,走在前边;小强跟在后,马灯里的烛光照着脚下的路,猛的狂风疾吹,灯里的蜡烛骤灭,顿时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那正前方不远处两只灯盏似的黄光在晃,似乎闻到了一股血腥气,无形的厚墙堵在面前。老父大脚一跺,大喝一声:“呀呀,呸,什么东西!”一霎那,小强打了一个喷嚏,兀地一道白光箭一般射向长空,像一炳万丈银剑光芒四射,亮闪闪。老父奇怪:怎么时光倒转?黑夜变了白天,地上明光光,头上一片蓝蓝的天。霸王岗还是平日白天那个样子,有花有草,树林一片,田里庄稼苗儿小风吹伏轻轻摇摆。哪里有什么精怪?父子二人看着这大好风光,不想离去。老父打开自来火,吸着旱烟袋,迈着逍遥步,嘴里唱起干梆戏——没有乐器伴奏、没腔没调的庄稼棵里戏:
西门外放呀放罢了催阵炮,
催阵炮催我上了马鞍鞒,
打一根雪白旗空中飘,
空中飘,上写着提兵调将的伍云召!
父子俩悠哉悠哉地下了霸王岗,走入村,叫开了家门,已是后半夜,老妇人正心中焦燥等待,担心着父子是不是在霸王岗出了事,埋怨着。她看那父子俩若无其事的样子,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要`=无处逃,谁敢出来?那?火在朗朗炽烈的光下早灰飞烟灭,那树上的猫头鹰也震飞跑了,地上的夜行的小生物早避入背星旮旯一个个不见了。整个坟茔是个大运动场,是排演攻战的战场,角角落落麈士飞扬,丘丘坟堆被踏得坑坑洼洼不像样子,一片狼藉。
马家坟茔一场龙争虎斗的酣战午夜结束,一群威武雄壮的娃娃兵,情绪亢奋的战士排成队高歌而去。
说了半天不是深夜吗?哪来的光亮朗朗如昼?不要忘记小强降生之前高空一闪而过的明星,本是亮闪闪的北斗勺星,那光亮一直带在身上,夜里无论走到哪里都会闪闪放亮的。他自己不知道,其他的凡夫俗子更想象不到。小强夜里来到马家坟驱散了阴霾黑暗,如同苍穹挂起了明灯,如月如日,带来了满地光明。
马家坟茔鬼怪神魔的事无中生有,有戏说,一群小孩童被证实。然而那一夜坟茔里孩子们的探秘、夜战又被传说。一传十,十传百:马家坟没有昼夜,夜间明灯直火,光辉灿烂。全村的人都知道夜里小鬼们在打仗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