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名狗吊的孩童已六七岁,到了受教启蒙时期,老夫妇将他送进学馆。
东胜神州的教育是学在官校,有小学,有太学,那是京都、府州省级的官家学府。那穷乡僻壤的地方哪来学府。何处受教?有乡下社学。古时五十家为社,设社学一处,教农夫、山民子弟,勤农桑,习礼仪、学文化,教幼童识字,接受启蒙教育。那是老辈子传下来的规矩,一朝一代,朝朝代代承袭着。近代以来私塾学馆出现,山乡荒野不毛之地有了求学地方。私塾者,私人办学。塾是教学的地方,一个先生收徒数目不限,一两间房屋挂上圣人(孔圣)像或牌位作学馆。规模大些的借宗祠、庙宇当学府就办起教育来。幼童蒙昧无知,由塾师教他识字,予以启蒙。七八岁的娃娃知道什么呢?什么文化,什么知识它是些什么东西,还有什么怎么做人的道理哪是对牛弹琴的东西,蒙童们听不懂用不着教,也是不用去教的,只是手把手地教他写字,认字,恐怕这字蒙童们也不知它是什么东西。教他们一句句地读书,一句句地背诵记忆,谁记得快,背得熟背得多那就是高材生。谁认的字多,“描仿”写的字好,就是好学问。
狗吊就是送在这样的学馆里。学什么,最简单的《三字经》。那是赤县神州全国通用的启蒙读物,是他们上下几千年的简明国史俗称“小纲鉴”,是叫全国子民必学的经典。还有《百家姓》,那是他们央央大国民族千百种姓家族的图腾和称号,人人要牢记的。还有《弟子规》孩童、青少年应学的做人规范。还有《千字文》、《千家诗》,这是他们古国文明优秀篇章。这些够蒙童们学的了。年龄增长了,要学圣人的“四书五经”,那是必修课,还要学做文章。这样学有所成,学富五年,就可参加科考应试,即科举考试。在乡、县做生员,到州、府做秀才,到省城中举做举人。每三年一次到京城会试,那是全国举人大比之期,选中发榜,高中进士国家录用成各级官吏,此即“学而优则仕”。即“十年寒窗”苦读,通过科举考试走向仕途,成为人上人,高官可做,厚禄可享,一举成名,天下皆知,光宗耀祖。皇帝还选优者殿试,皇帝出题亲自监测,遴选出三甲三等,一、二、三名者为状元,榜眼、探花。状元为一甲一等,天下夺魁,独占鳌头。皇帝诏见,皇宫大殿台阶正中石板上雕有龙与鳌,进士们站在台阶下,为首的状元站在鳌的脑袋上,这叫独占鳌头。状元少不了皇帝还要把女儿赐予他,成为皇家女婿——驸马。
狗吊在学馆里受教。他是天生的好学坯子,乖乖地从家里搬来小凳子规规矩矩坐在最前方,小眼睛直勾勾盯着塾师听他讲,跟着学。他很好奇,不知这塾师大人是在表演什么的,他是在看热闹,跟着模仿。塾师喜欢他专心的样子,认为比谁都小的他竟然入学境介如此深,背书比谁都快,小脑袋灵到神的程度,像有特异功能似的。他认的字又快又多,仿佛过目不忘,那描仿描的字与塾师写的一模一样,简直分不出是谁写的,脱去仿写与仿字没有两样。认的字他都写成小方块纸保存起来,装了一盒又一盒拿给老妈妈、老爸爸看,他成了大学问家。关于他读书还有一套套故事呢。
塾师教《三字经》,介绍了发奋勤学的事,有头悬梁,锥刺股,小狗吊说那人傻,拿铁锥扎腿,把头发吊到屋梁上自己害自己,说明他笨。他自己为什么不专心学呢,专心学了哪还会瞌睡?塾师眼瞪他:“你夜里不睡!”狗吊反驳“我就是夜里不想睡,心里亮堂堂”。狗吊还说:“囊萤”、“映雪”、“负薪”、“挂角”都是游戏,闹着玩的,是玩的变戏法,有啥好学?他们是做样子给人看的,叫人家知道他是勤学的好学子。塾师一听生气了:“你个毛孩子,敢说古人不是!背书去,罚你背十句。”
“十句少,我背百句。”小狗吊顶塾师。
“好,可是你说的,现在从头背起。人之初,性本善,背吧!”塾师翻开了《三字经》,查到百句处。狗吊看了一遍拉着长声朗朗背起来,背了三遍合住书,把书交给塾师背了起来。怪:一字不错,那塾师满脸疑惑:短时间内背下这么多是不可能的,他怎么竟然背出来,怎么能信?塾师不言语,在动着脑子,想个法子测测他是怎么背出来的。担子压千钧,给他个无法实现的目标——包本,背全书《三字经》,我亲眼看着你,看你咋背成?
“狗吊,你是好孩子,今天派你背《三字经》,包本,当天背完。去吧,好好准备吧!”
狗吊吃惊,害怕,伸出了舌头:塾师怎么发这么狠?看了看厚厚的一大本,这不是为难我吗?我要背不出来是要挨戒尺,打手板的,那可疼呀!这回小狗吊可犯愁了,脸上高兴劲没了,一幅苦打霜叶的样子。不背是不行的,这是他第一次遇到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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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妇人爱子心切,好像得了癔症,老是怕孩子养不成,为此特别为小婴起了“贱名”叫狗吊,意思是狗不吃,活得来,阎罗王不收留,心理上得到安慰,决心要把孩子的命拉住,牢牢的如盘石一样,九牛二虎也拉不走。这一带有古老的大石,大木崇拜。大石头,大木认为都有神,神灵在,百祟不能侵,把孩子的命拴在石头上谁也拉不走,于是有认石头娘习俗。老妇人托本族的老奶奶领着到腊月二十三后黄裱纸封了的石碾磙前摆供上香,烧纸,拜石头神,铜勺子拍着大石磙虔诚地絮絮叨叨说:
石头神,石头神,
今个小宝把你认,
求你收他作儿子,
从此把你叫娘亲,
石头娘,你听真,
小宝给你俺放心,
宝命拴你裤腰上,
百病不染鬼莫侵。
石头娘,你费心,
保咱小宝长成人,
长得万丈参天树,
创下千秋大功勋。
小孩童给石头娘跪下瞌了大响头,从此年年都在这一日老妇人领着给石头娘瞌头、上供。这样,小孩童无生母,有养母、有义母、有神母,这么多的老母保护、庇佑,他怎能不茁壮成长呢?
这且放过一边。老妇人还期望儿子来日有作为,盼望他将来开好花,结好果。心中抱着多大的奢望!村里来了算命先生,推算阴阳五行,演八卦,那需要出生的年月日时,特别是那时辰,老妇人回忆老翁将婴儿交予时的情景述说着,算命先儿推算无不吃惊,竟说不出个所以然。因为推算不出诞生时辰,所以算不出是个什么人物,说不出他的未来运命,摇摇头,嘴上却说:“妙不可言,妙不可言。天机不可泄露”。只有那不负责的算命先儿说:“魁星临凡,前程无量”一番恭维话。老妇人听后是莫大安慰,成了她一生一世的盼头,成了她心中永远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