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理的作用来自于天下人心的整体的观念,但它不是纯粹的良知良能,而是运动的良知良能。当良知良能被单独出来的时候,一切都静止了,其现象只能是一定的知的反复。
生活的观念不只体现在对天理的认识,它还体现在对个体自我的感受,即心的感受。“人非木石?安得无心。‘人之所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去之者,去此心也,故曰‘此之谓失其本心’;存之者,存此心也,故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四端者,即此心也;天之所以与我者,即此心也。人皆有是心,心皆具是理,心即理也。故曰‘理义之悦我心,犹刍豢之悦我口’”(《象山全集》卷十一)这个心是建立在与禽兽的区别之上的,但是其本质不是区别而是运动存在之心,是新的强大的力量意志。其中天理与人欲、本性与生命、个体与整体在运动之中是不分的,以运动的角度来认识同样是不分的,唯一的区分是更好地运用。在运用中区分是一个能动性的能力,这个能力以个体自我表达了这个运动之心。“赤子之心”就是纯粹的运动之心,孩子的自我意志并没有形成。“四端”则是先进的情谊,是存在的情谊,它只是力量作用的新形式。然而,运动之心不是理,它只是先进之理。先进性使它主动地实现了行动并创造了运动之心而成为天之骄子,这是力量作用。
确立运动之心则确立自我的行动意志和自然意志,个体的行动行为发生了角度变化。“四方上下曰宇,往古来今曰宙。宇宙便是吾心,吾心便是宇宙……宇宙内事,是己分内事。己分内事,是宇宙内事。”(《象山全集》卷二十二)四方上下是一个整体的运动存在,其运动现象就是现在。往古来今是指这个自我的运动,它表现出了持续的意志,而不止步于任一现实形式。这个运动就是生命,四方上下构成其统一的现实的体系,往古今来体现了一个个体的意志,这个意志就是一个自我的运动的整体之心。人的生活与自然变化紧紧相连,而心的意志以自我的能动性表现其存在。现实在个体的作用下被强调,其个体性以自然运动而存在,其个体之心以运动而与自然之心同一。人具有了宇宙整体的认识观,并以此确立了自我的责任,这是知的良知良能。但是,还必须配以相应的力量能力,没有能力行动只能是一个认识,良知良能无从表现。
天理成了个体人手中的东西,并且存在于运动之中,而生之气、性之命同样以主动的行动获得其存在意义。“良心之在人,虽或有所陷溺,亦未始泯然而尽亡也。下愚不肖之人所以自绝于仁人君子之域者,亦特其自弃而不之求耳”(《象山全集》卷三十二)良心就是认识运动之心,它来自于自然所赋予个体的生的意志,而实现它则在于个人。仁人君子则标志着运动存在,及一颗求索的能动的良心。然而,良心凸显了人,但没有凸显了力量能力。这样,良知良能只是主动性的一种纯粹的认识。
拥有一颗能动的心但缺少力量自然的行动能力,那么,纯粹的认识所导致的是纯粹的理念。“万物森然于方寸之间,满心而发,充塞宇宙,无非此理。”(《象山全集》卷三十四)此理是行动之理,或者说是自我之理,它同于天理,但是,是在力量中发挥作用的天理。当以良心的能动性将自我的心意发挥出来的时候,表现的是力量作用而不应该是一个认识,或者是什么理。力量作用使个体的意义与天地同在,生活的实质是能动性的实现和发挥,陆九渊以心的角度论述了这一点。在运动之中关于天理和人欲的认识,关于道心和人心的不同的角度,以及性与生的自然意义都融混而为一,个体的自我性以其充分发挥而皈依于自然。然而认识不能代替力量作用,理亦不能。
人以一颗心而认识自然认识自我,同时确立了这颗心的良知和其行动行为的良能,并且这颗心成了生活的轴心。“爱问:‘至善只求诸心,恐于天下事理有不能尽。’先生曰:‘心即理也。天下又有心外之事,心外之理乎?’爱曰:‘如事父之孝,事君之忠,交友之信,治民之仁,其间有许多理在,恐亦不可不察。’先生叹曰:‘此说之蔽久矣,岂一语所能悟?今姑就所问者言之:且如事父不成,去父上求个孝的理;事君不成,去君求个忠的理;交友治民不成,去友上、民上求个信与仁的理:都只在此心,心即理也。此心无私欲之蔽,即是天理,不须外面添一分。以此纯乎天理之心,发之事父便是孝,发之事君便是忠,发之交友治民便是信与仁。只在此心去人欲、存天理上用功便是。’”(《王阳明全集》知行录之一)以心求天理则获得良知,孝忠信仁表现了天理同时表现了良能。然而“只在此心去人欲、存天理上用功”同样没有力量的自然形式,更没有力量的自然意志,相反心和天理同时规范了个体的良知和良能。事父事君交友治民的真情实感确定无疑,只是其中自我的意义没有确立,同时大家的意义也没有确立,运动存在的个体的创新意义和整体的运动意志被亲情和善的意志淹没了。心以天理而纯洁又纯洁的真情实感,似乎就是至善,而力量的突破现在的本能意志却与现在无缘,自然变化凝滞于真情实感的知。
知行合一实现了再一步的行为认识,这是知的纯粹的意志,它以个体的进步性认识企图表明自然的运动性,其中行以知而合。“爱因未会先生‘知行合一’之训,与宗贤、惟贤往复辩论,未能决,以问于先生。先生曰:‘试举看。’爱曰:‘如今人尽有知得父当孝、兄当弟者,却不能孝、不能弟,便是知与行分明是两件。’先生曰:‘此已被私欲隔断,不是知行的本体了。未有知而不行者。知而不行,只是未知。圣贤教人知行,正是安复那本体,不是着你只恁的便罢。故《大学》指个真知行与人看,说:如好好色,如恶恶臭。见好色属知,好好色属行。只见那好色时已自好了,不是见了后又立个心去好。闻恶臭属知,恶恶臭属行。只闻那恶臭时已自恶了,不是闻了后别立个心去恶。’”(《王阳明全集》知行录之一 传习录上)自然的本体是行动的本体如“好好色,恶恶臭”,其“好好色,恶恶臭”是为了实现进一步的行为而不是为了建立一个好恶的什么存在,其中的核心是知行,或者说是行。但是当停留在好或者恶的知的时候,或者认为知好知恶就是行动的时候,则知代替了行动,准确的说是失去了行动。好恶不能脱离行动不能脱离运动存在而存在,同时知亦不能脱离力量作用而独立存在,知的本质是知未知而不是知本身。王守仁将知从行提前出来,从而将好和恶分开来理解,以至于知只是好恶的知,行只是好恶的行。那么,没有知难以成行。事实上是行创造了知,并,知进而与行合一。
知善知恶从心开始,就是说从行动之前就开始了,此时知发挥了绝对的作用,然而此时行动行为的方向是知而不是未知。“问‘知行合一’。先生曰:‘此须识我立言宗旨。今人学问,只因知行分作两件,故有一念发动,虽是不善,然却未曾行,便不去禁止。我今说个知行合一,正要人晓得一念发动处,便即是行了。发动处有不善,就将这不善的念克倒了。须要彻根彻底,不使那一念不善潜伏在胸中。此是我立言宗旨。’”(《王阳明全集》知行录之三 传习录下)在行动之前就确立了纯粹的善的念头,并且彻根彻底,这是行与知合一而不是知行合一。善与恶是运动的相对的表现,运动产生善与恶并统一善与恶,静止状态则没有善与恶。在运动之中善与恶是相对变化的,一定的运动产生一定的善,并相对的产生相对的恶,其相对点相对于运动而变化,其善恶亦相应的变化。知与行,先有行而后有知,犹如先有个体自我而后有个体自我的知,知始终是属于行。当以知而使“不使那一念不善潜伏在胸中”时,则善则脱离运动而纯粹化,其行动行为只是表示了一个“善”而失去运动意义,人则脱离自然而成为一个纯粹的知识的人。
心被认识成一个更高的存在,它超越善恶,超越个体意志。“无善无恶是心之体,有善有恶是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王阳明全集》知行录之三 传习录下)通过个体的主体能动性表现了一个感性世界,心从体、意、知、善体现了其超越性。世界的组成自我的诞生是无善无恶的,善恶只是人后天的一念之差,认识善恶则确立了良知,扬善除恶成了生活意志,而一念之差的差却成了生活的关键。这样心和理统一在一起,现实生活则和善及其善的意志统一在一起,这个意志使知和理共同作用创造了一个新的能力,即良能。这是一种风和日丽的能力,它没有《道德经》中自然力量的威势,也没有《论语》中生的激情意志,有的只是现有的心念的感觉,也或可称为善。
心与心的状态以可知的理而存在,确立了一个现实的理念和善的机制,但是这却不是自然的运动机制。“先生曰:‘你看这个天地中间,什么是天地的心?’对曰:‘尝闻人是天地的心。’曰:‘人又什么教做心?’对曰:‘只是一个灵明。’‘可知充天塞地中间,只有这个灵明,人只为形体自间隔了。我的灵明,便是天地鬼神的主宰。天没有我的灵明,谁去仰他高?地没有我的灵明,谁去俯他深?鬼神没有我的灵明,谁去辨他吉凶灾祥?天地鬼神万物离去我的灵明,便没有天地鬼神万物了。我的灵明离却天地鬼神万物,亦没有我的灵明。如此,便是一气流通的,如何与他间隔得!’又问:‘天地鬼神万物,千古见在,何没了我的灵明,便俱无了?’曰:‘今看死的人,他这些精灵游散了,他的天地万物尚在何处?’”(《王阳明全集》知行录之三 传习录下)心脱离了虚妄无常,脱离了鬼神奥秘,取得了天地理念和知的意志,但是却没有认识力量同样是天理意志。没有力量的自我意志,心尽管摆脱了虚妄奥秘却无力的陷入到现有的知之中,所表现的只是一个灵明。
知和行混为一谈,其中知被提高到高于一切的位置,行则处于被无视的地步。“行之明觉精察处,便是知;知之真切笃实处,便是行。”(《王阳明全集》静心录之三 文录三)当知达到确实的知的时候,便认为便是行,这种知行合一的状态排除了知未知的知性,排除了现实的运动性和行动行为的力量意志,即排除了自然的战斗性。
以纯粹的知的角度认识“大学”则使大和学受到知的限制,其自然地做大做强的运动意志失去力量作用,只有一个知存在。“大人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者也,其视天下犹一家,中国犹一人焉。若夫间形骸而分尔我者,小人矣。大人之能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也,非意之也,其心之仁本若是,其与天地万物而为一也。岂惟大人,虽小人之心亦莫不然,彼顾自小之耳。是故见孺子之入井,而必有怵惕恻隐之心焉,是其仁之与孺子而为一体也;孺子犹同类者也,见鸟兽之哀鸣觳觫,而必有不忍之心焉,是其仁之与鸟兽而为一体也;鸟兽犹有知觉者也,见草木之摧折而必有悯恤之心焉,是其仁之与草木而为一体也;草木犹有生意者也,见瓦石之毁坏而必有顾惜之心焉,是其仁之与瓦石而为一体也;是其一体之仁也,虽小人之心亦必有之。是乃根于天命之性,而自然灵昭不昧者也,是故谓之‘明德’。”(《王阳明全集》悟真录之七 续编一)天下一家是在运动状态之中个体以整体而实现力量作用作用而为一家,其核心是自然的运动意志,是力量获得知的方向。大学就是运动之学,是做大做强的自我意志及其方向的知之学,在运动之中天下一家中国一人,其个体自我以其个体表现获得共同存在。个体的表现以其进步性而展现其先进的仁的存在意志,一草一木以其存在而融入存在运动。然而只有“大人者”之心,或者只有现在的仁,则运动的意义不存在了,无论是大或者小都只是一个个体自我,现有的只是区别和不同的个体的分散状态。“恻隐之心”表现了知和认同,这是共同运动的知和认同,如果只停留在恻隐之心则失去其自然意义。这样所“明”的只是已有之德,且是用已知的知,这是停滞的行为,其未知的?和未知的知则无以实现。先进者为大为一,它具有通向未知通向未来的行为,其状态是突破而形成一个一。他所掌握的力量绝对不在已知的范围内,它具有创新现在一切形式的能量,因而为大,它是一切自我形式的存在之物的大。
“亲民”就是私民,即使其自我发展而实现其自然意义,而其现实的意义是实现自我,从而形成一个共同的力量意志。在亲之中,自我和新的意义是其核心,或者说个体性是其核心,个体之间的相互作用是其核心,当个体充分实现自我之时,则新的意义发挥作用,这是自然运动的意志。当亲失去新的意义的时候,则失去自然运动的意义。“明明德者,立其天地万物一体之体也。亲民者,达其天地万物一体之用也。故明明德必在于亲民,而亲民乃所以明其明德也。是故亲吾之父,以及人之父,以及天下人之父,而后吾之仁实与吾之父、人之父与天下人之父而为一体矣;实与之为一体,而后孝之明德始明矣!亲吾之兄,以及人之兄,以及天下人之兄,而后吾之仁实与吾之兄、人之兄与天下人之兄而为一体矣;实与之为一体,而后弟之明德始明矣!君臣也,夫妇也,朋友也,以至于山川鬼神鸟兽草木也,莫不实有以亲之,以达吾一体之仁,然后吾之明德始无不明,而真能以天地万物为一体矣。夫是之谓明明德于天下,是之谓家齐国治而天下平,是之谓尽性。”(《王阳明全集》悟真录之七 续编一)“为一体”是知的认识,只是当这个认识达到崇高的地位时,亲民成了主动的行为意志,而“亲”则脱离个体自我,其自我以“亲”的情感行为而失去自我。在整体的意志形成之时却丢失了个体的意志,仁在没有自我的起点的时候则失去进步性,此时不论什么高度的个体存在只是一个个体存在,它们没有运动性。其所具有的存在的品德,只是所认识的已有的品德,“明德”也不具有光明创造的品德,“尽性”只是尽最大可能的表露出现在所有的善。
“止于至善”就是充分发挥实现完美的行动而持之以恒,它是自我的力量作用的最大化发挥而确立的运动状态。当善以顿悟的形式确立或是现实时,则善则脱离自我意志和运动存在,自我则失去其自我的作用。“至善者,明德、亲民之极则也。天命之性,粹然至善,其灵昭不昧者,此其至善之发现,是乃明德之本体,而即所谓良知也。至善之发现,是而是焉,非而非焉,轻重厚薄,随感随应,变动不居,而亦莫不自有天然之中,是乃民彝物则之极,而不容少有议拟增损于其间也。少有拟议增损于其间,则是私意小智,而非至善之谓矣。”(《王阳明全集》悟真录之七 续编一)“至善”被认识成完全的善,当“不容少有议拟增损于其间”时,个体的意义完全不存在了,而其标准则只能是现在的标准。是而是非而非,绝不能只以现在为标准,否则越是细致完备越是失去其整体意义和其运动意义,当停滞现象出现时则只能是倒退了。否定小智,无视个体意志,则没有整体意志。
真正的良知是有生命的是力量的,其知是知运动存在;真正的良能是进步性的是突破性的,其作用是新的力量新的意义所表现的能力。一切的是是非非只有在进步之中才能为是为非,而不是那个于身俱来的东西或者说是现在的东西,个体在其中以其实现自我的力量表现而获得存在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