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得意义则忘掉形式,获得运动则走出现在,这就是玄,或玄之又玄。
玄,就是动,其内在的含义是持续的动作,即运动。从表面上看具有玄妙、玄远、玄冥的不可把握的感念,而其具体的存在则是以一定形式的个体的持续的动作。当一定形式的个体处于相对的动作状态时,它的形式处于一种或快或慢、或多或少的不确定状态,这种状态直接可理解成变化。或快或慢、或多或少只是反映了变化的速度或变化的形态,而变化本身则是一定的力量以一定的形式的作用存在。个体受外力的作用则实现一定的变化存在,个体拥有持续的力量作用则实现持续的变化作用,持续的变化作用则超越了个体的物质形式,实现了运动形式。一切必须有一个着力点,就是说变化是个体相对于个体的变化,或者说是整体相对于整体的变化,这个个体性的整体就是一个“一”,就是一个着力点,它以自我的形式存在而实现力量的作用。
力量作用以物质的形式实现,以否定物质的形式而作用,其表现就是一个“一”的存在,或者一个我的存在。获得这个表现就是获得一个存在的意义,就是有,其表现之道就是运动。老子曰:“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众甫。吾何以知众甫之状哉?以此。”(《道德经》第二十一章)道以物质的形式展现,所表现的是恍与惚的形式之间的不确定性,但却表现了运动的真实,其所指的是以一定的形式变化和一定能力的运动意志。道就是运动之道,从惚到恍的变化中,有动的现象;从恍到惚的变化中,有物质的现象。当一个个体获得其运动意志的时候,则否定了其具体形式而玄之又玄,其形式表示的是自我的不是,其自我表示的是不是自我的是。自我以其形式的变化展现不是自我的是,即,运动。
玄之又玄则预示着个体获得主动性的能力,及关于自我和运动存在的知。有与无的共同存在,及同生共死的运动关系演绎了这个知。“夫道者,唯无所有也。自天地以来,皆有所有矣。然犹谓之道者,以其能复用无所有也。”(《道德论》 何晏)“天下之物,皆以有为生。有之所始,以无为本。将欲全有,必反于无也。”(《老子注》 王弼)有与无是相对而生的,有相对于无而生,同时无亦相对于有而生,有无共同实现了一个创造行为,并确立了存在意志。任何事物必然以其有而存在,但以其无而运动存在。有代表了其存在的意志及其具体的形式,有在创造有的同时亦创造了同等的无的可能,无代表了其意志和形式的相对的运动状态,就是说有不是永恒永固的,它不是绝对存在。有和无则同时演绎了一个绝对存在,那就是运动的绝对性。“复用无所有”和“必反于无”指的是运动状态而不是反复,指的是循序进步的持续动力,而不是某个一定的力量,此处,无所指的是新的力量和新的意志,即生命力。此中,无不是否定而是解放——将自己的行为从现在的得、现在的有、现在的形势之中解放出来,从而形成新的力量获得新的意志。新的力量意志将现在的一切化成基础,以此实现新的运动存在,或者是:有及其有的生命存在形式。
道以无为本以有为用,以运动作为表现。“道者无之称也。无不通也,无不由也,况之曰道。寂然无体,不可为象。”(《论语释疑》 王弼)象则为一定形式的有,“不可为象”其意为不受有所限制。在这里有不是现在的有无亦不是现在的无,新的意义赋予它们新的概念。其共同的存在形式就是运动形式,它不是某一物的具体的存在形式,但万物的存在形式都归依于它。运动形式虽然不能脱离物质的形式,但是它具有脱离物质形式的持续的能力。准确地说个体的物质的形式是道现在的存在形式,而道的运动的形式则是处于现在与未来之间的形式。它一方面突破物质形式实现动态,确立进步意义,一方面依据物质的形式获得真实性,而实现一步一步运动的基础。每一个个体的运动状态都是突破自我实现动态从新确立自我实现静态的一个个有与无的循环,从而以新的意义而连续的现象。其具体的形式只是动与静的载体,在充分的运动中,它的个体的特殊性已不存在,就是说有已经不存在。虽然难以想象但真实存在的只是运动,并且在万事万物中始终如一。
运动是相对的运动,就是说有是相对的有,一个个体事物的存在必然相对于整体事物而存在,必然以自然的形式存在于自然的运动之中。“自然一体,则万物经其常。入谓之幽,出谓之章。一气盛衰,变化而不伤。是以重阴雷电,非异出也。天地日月,非殊物也。故曰自其异者视之,则肝胆楚越也。自其同者视之,则万物一体也。人生天地之中,体自然之形。身者阴阳之精气也。性者五行之正性也。情者游魂之变欲也。神者天地之所以驭者也。以生言之,则物无不寿。推之以死,则物无不夭。自小视之,则万物莫不小。由大视之,则万物莫不大。”(《达庄论》 阮籍)人生于天地之间,以自然地形式为形体,以阴阳变化的运动意志而创立生的精气,其本性是五行彼此运作的自然之性。个体自我的情感只是自然运动的意志所变成的自我的欲望形式,而其生命意志隶属于自然整体的存在意志。具体的形式实现具体的变化,其中只是量不同,实现的能力不同,其存在意义相同。生与死只是反映了形式的变化,在绝对的运动存在之中,自我的存在只是以自我的生死变化实现自我的运动意志,其以自我的存在为方向的力量释放本能就是神。
人以自我的形式实现着神的意志,每一次行为举动必然的跨越形式而实现主动意志,或者说是自我意志。“秦客难曰:虽众喻有隐,足招攻难,然其大理当有所就。….主人答曰:吾谓能反三隅者,得意而忘言…..” (《声无哀乐论》 嵇康)在形式与形式的变化之间,在自我与自我的行动之间有一个真我,一切的个体形式及其自我的情感哀怨,都以它的存在而存在。真我的形式是自我意志,实现的是存在运动。力量的作用所造成的形式的变化,只是表明了这个自我意志的主动性和行动的方式,而存在意志则使自我意志获得生命意义。当个体以自我的作为获得生命意义的时候,则个体自我的形式已不重要了,一切形式都只是作为一个基础而被踩在脚下,意义以突破的形式而彰显了存在。
存在就是一种声音,它以自我的声音而彰显自我的存在。“音声之作,其犹臭味在于天地之间。其善与不善,虽遭遇浊乱,其体自若而无变也。岂以爱憎易操,哀乐改度哉?”“由是言之,声音以平和为体,而感物无常。心志以所俟为主,应感而发。然则声之与心殊途异轨,不相经纬。焉得染太和于欢戚,缀虚名于哀乐哉。”(《声无哀乐论》 嵇康)弹出来的声音是自然的一种音声,它同臭味存在于天地之间一样,不存在善于不善,更不存在情感意志,它只有自我的存在意志。以人的形式实现自己的力量释放,则创造一种声音存在,这种声音与音声同一,尽管其形式是以爱憎所表现出来的关于进取的情感形式,即哀乐的心的形式。音声不受其形式的限制和影响,而自我存在于其自然意志,心的声音同样不受其形式的限制和影响,而实现其自然意志。同样万物的存在是一样的,它们只是以实现自我的表现而存在。人感于音声的哀怨而触景生情,只是有感于自我的生命意志而共鸣,然而其鸣是表现、是欲望意志、是强与大的力量能力。老子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道德经》第五章)天地只是给万物提供一个表现的场地,圣人只是表明了天地自然的意志,给个体自我指明自然的方向,存在只在于个体自我的表现。天地的意义不以某一类个体的情感仁义而改变,也不受个体的爱憎哀乐而影响,万物自我的形式只是天地彰显其存在运动的形式;圣人的意义不以某一个人的情感伤怀而改变,它使更多的人将自己的能力展现在天地之中,也就是将自我展现于天地之中。
逍遥是自主自我而超我的意志,而不是否定现实或者是否定现在,庄子的“逍遥”发扬了老子的“无名”,即超越。道不是一物,更不受某一物所限制而无名,因此,道是能动的生命意志和实现,它不是纯粹的无也不是纯粹的有,它是通过有无而实现的有机存在。无的有机性、能动性、创造性再一次获得了明确认识。逍遥的不是自我而是生命意义,它是天地自然的运动意志,是永恒不变的绝对存在。“冉求问于仲尼曰:‘未有天地可知邪?’仲尼曰:‘可。古犹今也。’冉有失问而退。明日复见,曰:‘昔者吾问,未有天地可知邪?夫子曰:可。古犹今也。昔日吾昭然,今日吾昧然,敢问何谓也?’仲尼曰:‘昔之昭然也,神者先受之;今之昧然也,且又为不神者求邪!无古无今,无始无终。未有子孙而有子孙,可乎?’冉求未对。仲尼曰:‘已矣,未应矣!不以生生死,不以死无生。死生育待邪?物物者非物,物出不得先物也,犹其有物也。犹其有物也,无己,圣人之爱人也终无己者,亦乃取于是者也。”(《庄子》知北游)知是关于存在的知,其古往今来的观念认识只是关于现在的知。天地自然本“无古无今,无始无终”,其中生生死死并不因什么而停止,更不因获得什么而开始,自然始终运行而永不停息。于是运动则在于现在,即,得现在物的形式而发挥自己。“谁得先物者乎?吾以阴阳为先物,而阴阳者即所谓物耳。谁又先阴阳者乎?吾以自然为先之,而自然即物之自尔耳。吾以至道为先之矣,而至道者乃至无也。既以无矣,又奚为先?然则先物者谁乎哉?而犹有物,无己,明物之自然,非有使然也。”(《庄子注》郭象)先物存在于先物的存在运动,或者说存在于其意义,而不是固定在先时某一固定不变的东西,万物只是存在运动的表现,它以其意义而获得其形式的存在,这个存在就是现在。无的有机性和能动性确立了运动意义,它古往而今来,实现的是现在的运动性。知则由知现在,而知运动。
知运动则知天,以此而知人。“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至矣!知天之所为者,天而生也;知人之所为者,以其知之所知以养其知之所不知,终其是年而不中道天者,是知之盛也。”(《庄子》大宗师)以人个体自我的知,而知天的意志而知自我的意志从而将自我发挥到极限,则知未知。将自己的一生投身到运动之中,而不受个体自我的影响,则将知发挥到辉煌的程度,知则以自我的形式而实现战斗意志。“人之生也,形虽七尺而五行必具。故虽区区之身,乃举天地以奉之。故天地万物,凡所有者,不可一日而相无也。一物不具,则生者无由得生;一理不至,则天年无缘得终。”(《庄子注》郭象)以知而实现自我的意义,同时发挥的是天的意志和物的形式,形式确立其个体基础,天的意志确立个体的无限意义。知则由知运动,而知自我运动。
形与意不可离,但却可分而认识。认识形和意,并能分而认识而不失形和意,则是一种超现在的能力意志,准确地说它实现的是先进本质。人以物的形式存在,以其意义实现其存在行为,人与人之间以其才理而相识相知。“钟士季精有才理,先不识嵇康。钟要于时贤俊者之士,俱往寻康。康方大树下锻,向子期为佐鼓排。康扬槌不辍,旁若无人,移时不交一言。钟起去,康曰:‘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钟曰:‘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世说新语》 简傲)
超人的意志必然有超人的能量,其形式将确立新的存在。“谢太傅盘桓东山时,与孙兴公诸人泛海戏。风起浪涌,孙、王诸人色并遽,便唱使还。太傅神情方王,吟啸不言。舟人以公貌闲意说,犹去不止。既风转急浪猛,诸人皆喧动不坐。公徐云:‘如此,将无归?’众人即承响而回。于是审其量,足以镇安朝野。”(《世说新语》 雅量)
人有本能的欲望,但是人站在本能欲望之上而实现自我,喜怒哀乐只是其表现而不是其所累。“阮公邻家妇有美色,当垆沽酒。阮与王安丰常从妇饮酒,阮醉,便眠其妇侧。夫始殊疑之,伺察,终无他意。” (《世说新语》 任诞)